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怀念我的父亲孙健初

作者:  文章来源:  字体:   发布时间:2022-11-08 18:04:01   

前言:2022年11月10日是中国石油之父地质学家孙健初先生逝世70周年,为了纪念孙健初先生,我们选编了10篇院士专家撰写的回忆文章,介绍孙健初先生的事迹,宣传孙健初先生的精神。本文转载了中国科学院院士、原中国科学院常务副院长孙鸿烈的文章。孙健初,字子乾(1897年——1952年),濮阳县白堽乡后孙密城村人。  

怀念我的父亲孙健初  

孙鸿烈  

今年是我的父亲诞辰100周年,也是他去世45周年。1952年11月10日,他不幸被煤气夺去了生命,当时只有55岁。  

1952年,我还是北京农业大学土壤农化系的学生。那时学校位于西郊罗道庄,距市区较远,所有的学生都是住校,只有星期日才能回家。11月9日是星期天,因为母亲正住医院治病,我和父亲像往常一样,在母亲的病床前相会。全家三口人在病房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周末。特别是得知母亲大概还有两周就可以出院了,我和父亲都非常高兴。之后我直接回到了学校,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是我们和父亲永别的日子。  

我还清楚地记得,第二天,星期一的上午,我正坐在阶梯教室后排上课。突然,看见我父亲的同事王尚文叔叔在门外向里张望。我想,一定是在找我,便急忙出去。他神情肃穆地对我说“你爸爸病重,赶快去医院。”可是,我并没有被领去病房,汽车直接开到了北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太平间。当我看到父亲的遗体时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。真不敢相信,父亲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了!  

父亲安葬前后,是我备感悲痛、悔恨且心灵又受到巨大震撼的日子。我父亲逝世的消息传出后,他的同事、学生都十分悲痛,许多人失声恸哭。  

石油总局在痛悼他的祭文中说“当新中国大规模建设即将开始的时候,地质勘探、石油开发正需要你的时候,你竟与世长辞了,这是新中国的损失。这损失是无法估量的。”李四光先生代表地质部和中国科学院致悼词说∶“这样的一位专家,将要在中国大地上展翅飞翔时,却因中煤毒而去世,多痛心啊!”我深深地感到了,父亲在中国石油事业发展史上所占的重要位置。我也第一次感到后悔,作为父亲的独子,我实在对他了解的太少了。  

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我父亲是一个永远忙碌于他的事业,抛家离舍,常年在荒野之中奔波的人。从我出生到他去世的20年中,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短,有好多年甚至难得见他一面。  

我记得这样几件事情。  

1937年,我5岁时,父亲便受中央地质调查所派遣,离开南京,奔赴大西北,去寻找国家急需的石油矿藏。之后,他一直在西北进行石油勘查。时值日本侵略中国,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。我母亲带我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。那时是很艰苦的,逃难的人很多,秩序混乱,全靠我父亲地质调查所的同事和朋友帮忙,辗转从南京逃到安庆、长沙,最后到四川北碚。那时,日本人轰炸得很厉害,有时根本来不及钻防空洞,日本飞机就到了上空。我母亲只好把被子摞到桌上,母子俩躲在桌子底下。兵荒马乱之际,一个妇道人家,带一个小孩,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。可我父亲为祖国找石油,根本顾不上回家照顾。  

1939年底,父亲终于从西北来到四川。1940年5月,处理完公务之后,他决定举家迁往西北。当时我母亲已怀孕,朋友们都劝他等我母亲生了孩子再走,他说矿上的事情太多,坚持马上要走。我们搭乘的是玉门油矿拉货的卡车,一路颠簸辛苦,不幸又路遇车祸,还没离开四川境域,母亲就流产了,并从此不能再生育,而且落下了慢性病。  

我们全家搬到甘肃酒泉以后,还是与父亲两地分居。他住在玉门油矿,由于回家一趟乘车需几个小时,所以他也只是偶尔回家。直到1946年,父亲的单位石油公司探勘处迁往兰州,宿舍就在机关大院内,父母才有机会生活在一起。可这时,我又住校,只有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才能回家。  

回想起来,从我5岁一直到他去世,我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太有限了。  

父亲很少过问家务事,从不讲究吃穿,回到家里大部分时间是在看书,节假日也经常在办公室里工作。我经常听到母亲抱怨他不顾家、不顾他自己的身体。那时我觉得,石油事业就是他的全部生活。  

以后,我也成了一名地学科技工作者。当我常年在人迹罕至的野外考察,风餐露宿,流血流汗,甚至有同行牺牲生命,而我们终于作出世界瞩目的成果时,我才开始了解我的父亲,当然也更加敬重我的父亲。没有老一辈科学家对科学事业的热爱、执着、忘我,就没有我国自己的第一口油井。中国就没有科学的今天。  

我还回想起几件事。  

兰州解放前夕,国民党政府许多机构都往新疆搬迁,我父亲的单位也得到西迁的指令,但他不予理睬,而是召集同仁,动员大家挖防空洞,夜深时组织职工把主要仪器、图书、资料都搬到洞里去。看得出来,父亲是在有计划地迎接解放。解放后,这一批仪器、图书、资料发挥了重要作用,不啻是父亲对建设新中国的重要贡献。  

兰州解放后的一天,职工和家属正在院里练习扭秧歌,准备参加兰州的迎解放庆祝活动。一辆吉普车驶进大院,从车上下来的竟是威震西北的彭德怀将军!父亲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,亲自向彭德怀同志汇报了西北石油资源和生产情况。后来,贺龙将军又轻车简从,专门到探勘大院看我父亲。在挥师西征的途中,贺龙同志还给我父亲写了亲笔信,表扬他对祖国石油事业的贡献,鼓励他继续努力。  

从表面看,父亲似乎只埋头干学问,可实际上在抗战时期,祖国危难之际,他不顾身家性命为寻找石油而奔波,为拯救中华民族而出力,解放前夕,他能够明辨是非,满腔热诚地迎接解放,拥护共产党。他胸腔里跳动的是怎样一颗赤子之心啊!  

探勘处迁到兰州后,机关要给父亲配备一辆车,父亲硬让买一辆相当于小货车的中型吉普。他说,这种车既可以多坐人,又可以拉东西。以后,每到周末,这车便成了职工、家属进城的班车。然而他除了公务之外,却从未因私事乘坐过这辆车。他心里真是很少装着他自己。  

我虽然是他的独生儿子,他却从不溺爱。记得有一阵,我英语学得不好,又不肯下苦功念书,他便严厉批评、训斥,直到母亲出来劝止。暑假时,我随父亲的探勘队去野外,他鼓励我跟着队伍骑马、骑骆驼。我从酒泉转学到兰州时,他坚决让我去远离兰州市区、生活很艰苦、但教学质量较高的西北师院附中读书。他说,孩子从小得到磨炼,长大才有出息。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母亲,独立生活,为此很长时间,母亲都为我担心。这所学校对我日后的成长的确起到了重要作用。  

母亲生病住院时,他每星期都要去探望。那时,我们一家三口,围在我母亲的病床边,尽享天伦之乐。  

父亲虽然少言寡语,甚至显得过于严肃,但他总是用他的方式表达他对我和母亲的爱。  

父亲离我们而去已有45年了。今天的祖国繁荣昌盛,石油事业后继有人。他的儿子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,也在为祖国的科学事业默默地奉献着。  

我们可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。  

写于1997年  




责任编辑:冯牧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