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苒：二仙庙“遇仙记”

（一）  

濮阳足够幸运，因为我们距离山西够近，无论从鹤壁、林州、安阳哪条路进山西，都要翻越太行山的最高峰，每条路都险峻无比，也都俏丽无双。１０年前我去福建武夷山去旅游，导游听说我是河南濮阳人，马上说：“你们怎么来武夷山旅游？要看山，哪还有能比得上太行山的？”我顿时自豪无比，但是我自豪个啥？太行山是人家山西的，与濮阳何干，但我不是离得近吗。 

太行山可并不仅仅是山美，太行山群山之中的藏宝更非别处可比，比如说离我们最近的晋城泽州、沁水、阳城、陵川、高平，长治的壶关、平顺那个县没有十个八个国宝级单位，谁好意思出来给人打招呼？这些县又是中国历史名村、名镇的集中地。  

利用端午节，我和老婆驾车，从林州太行大峡谷进入山西壶关，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探古寻幽之旅。  

首先感谢壶关政府，牺牲掉大峡谷这条昔日的运煤黄金通道，把它打造成为了一条旅游专用道，一切货运及非旅游专用大客车都禁行，只准旅游大巴和小客车通行。以前险象环生的夺命路，如今变成了美不胜收的花园路。“花园”可不足以形容大峡谷之美丽，它的山势之险峻挺拔是任何花园造不出来，只有水路三峡可与之媲美。以前的大峡谷，山还是那座山，树还是那些树，但路上黑灰层层，空中“妖风”阵阵，植被乌梅燥眼，天空朦朦胧胧。现如今，道路洁净如洗，树冠嫩绿如新，清风习习如沐，天空湛蓝如湖。走在这里真真是一种享受。  

遗憾的是，进入林州大峡谷之前想抄近路，从鹤壁下高速，走快速通道至大河涧乡、东姚镇、桂林镇、合涧镇，而后进入大峡谷。本是一条便捷通途，未曾想，鹤壁的快速通道不知修了多少年，我印象中，这条路近１０年就没有正经通过，不是这断了，就是那儿人为堵了，处处让你懊恼不休。过了几个月再去，还是原样，不修，你就先放开让人走，修你就抓紧修，似这种只堵路不修路的实在是罕见。不仅仅快速通道，８月４日，从鹤壁的高村镇过庙口、五龙、茶店到合涧镇，过淇河大桥又遇到这种奇葩事儿，大桥、道路均早已修好，和快速通道一样，用水泥墩堵一个严实，就留不到两米一条窄缝，小车两边排队挤不过去，一片骂声，鹤壁很享受这种路路不同的节奏吗？  

又扯远了，还是回到山西壶关享受青山绿水吧。  

大峡谷景色未完，到了东井岭乡转入Ｓ２２５来到树掌镇的芳岱村。芳岱村听名字都这么有诱惑力，其实看起来也真的不错。芳岱村地处深山，沿途风景秀丽，村中有一天然石块铺成石道，曾是古代壶关、陵川等县通往河南的惟一官道。  

村中建筑古香古色，多为明清建筑，其中木雕、砖雕、石雕工艺都十分精湛，比起那些动辄百元门票的景点应当不算太逊色。  

比较引人瞩目的是，村中到处遗弃不用的石磙上阳刻出石磙的建造年代，字体遒劲大气，似出自名家之手。  

从中可看出两件事来，一是当年打造石磙应当是村庄的集体行为，个人打造石磙不至于搞得如此隆重；二是当年村庄是当做重大事件来处理的，所以一个普通石磙上才会阳刻出朝廷的年号来。  

(二)仅属晋东南的“二仙庙”  

壶关神郊村有个国宝单位真泽宫，查百度地图、高德地图都显示真泽宫门前无路，无法前往。但是你是被骗了，真泽宫我误打误撞两次在它门前路过，宫前有一条宽阔的交通要道，道路并非刚刚修通，不知为何两大地图商都选择视而不见。

真泽二仙宫俗称二仙庙、奶奶庙。一条陡峭的神道让你非仰视而不得见二仙宫真容。两旁苍松翠柏指引你通向二仙宫的山门，山门无门，由一座带有明显清代特征的石牌坊代替，更显其地位尊崇。凡到宫、观、寺、庙，我必先问其中供奉者谁？要不看了半天倒落个拜错了神，闹出笑话来。据说，二仙宫始建于唐昭宗乾宁二年(895年)、当然宋、元、明、清历代均有增修，至清乾隆三十年(1765年)形成眼下规模。二仙宫常见于古时晋东南各府州县。二仙是两姊妹，俗姓乐，史载实有其人其事，大约在唐昭宗时，有乐姓人带着两个女儿自屯留李村迁居至壶关紫团乡。后来乐老先生原配去世又续了弦，继母重病，乐氏二女不顾山高路险，到深山采灵芝给继母治病，不慎被狂风刮到山崖之下而香消玉殒，乡人感其大孝，随即为乐氏二女立祠纪念。清时紫团山樱桃掌还有乐氏二女及其父母的坟墓，墓前碑上还记有唐乾宁元年（公元894年）的年号和乐氏父母的姓名。当然，那时乐氏儿女被祭祀还只是当地的民间活动，并未上升到国家朝廷层面，祭祀仅限于紫团山一域。  

谁也想不到，200年后，一次亦真亦幻的事件成就了乐氏二女，使其由凡人而突然成了仙人。  

事情是这样的，宋徽宗崇宁年间西夏入侵中原，宋军战败被困断粮断水。紧急之时忽然有二女子担来饭食，虽只有区区两担食物，被困的几万宋军却都能水足饭饱.此事甚为蹊跷,消息传到朝廷，笃信道教的徽宗皇帝认为是当地的乐氏二女显灵，于是宋徽宗颁旨敕封乐氏二女为冲惠、冲淑真泽真人，并敕立宫庙予以祭祀，自此，乐氏儿女成仙，对她们的祭祀成为国家行为。现在真泽宫中还保存着宋崇宁四年（公元1105年）敕封碑的当年原物。清以前晋东南一带处处都有“二仙庙”，皆因此事而来，其源头也皆在紫团山。但二仙崇拜仍仅限于晋东南晋城、长治一带，除了这里全国皆无二仙崇拜。  

惯例，还得描绘一下这座真泽宫。该宫红墙碧瓦，古朴典雅，巍峨庄严，内部雕梁画栋，结构巧妙，占地面积9000平方米。中轴线上有牌坊、山门戏楼。当央殿、子孙殿、后宫殿、两侧有望河楼。钟鼓楼、梳妆楼、插花楼、配殿。宫院之内存有宋、明、清、民国碑碣二十八通，石狮六尊。当央殿为真泽二仙宫的主体建筑，面阔五间，进深六椽，单檐歇山顶,斗栱五铺作。殿内梁架粗犷，为典型元代建筑风格。殿内东、西、北绘有壁画，面积约76.2平方米。

寝宫为二仙宫主殿，面宽五间，进深六椽，单檐悬山顶，为明代遗物。殿内塑二仙真人卧像，四壁绘神态各异的百子图，形象逼真，栩栩如生。寝宫两侧分别有插花楼，并有楼式廊房各九间,殿内木质构件均为明代遗物。  

（三）二仙庙“遇仙儿”  

来真泽宫恰逢庙会，山门内广场香客如织摊贩林立。宫观一旁搭起戏台，正在演唱豫剧，虽不知演的什么戏牌，但听唱腔知道唱得不错，听戏的主要是老人，大多坐在三轮车上聚精会神入戏三分。买吃食的排了一长溜，都是本地特产，看起来很好吃，我们也凑热闹买来尝尝，还真不错，山西面食名不虚传。买衣服、杂货的也来凑热闹，看起来庙会不但是村民的精神家园，物质生活也是相当丰富。  

观门口有人把门售票，我正欲掏出记者证来，那售票人看到我们两人居然慌忙把票藏了起来，我意识到，卖票一定没有得到官方同意，是村子的私自行为，看朕气度非凡，乃学者官样，怕被发现制止，所以才藏了起来。看看长相有时候还是重要的，长这么帅不仅仅为了当少女、少妇杀手，关键时刻还有免票的功效，从此以后真是自信心爆棚，再无长相丑的自卑感。  

庙内更是热闹，小伙子跪在庙门前祈求高考得中，神婆站立一旁手舞足蹈低吟高唱煽风点火。在右手的一座朵殿里，一位妙龄少妇梨花带雨声泪俱下地向神诉说“不公”，这是整个庙会唯一一个操“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，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，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标准汉语”——普通话的人，所以她的哭诉我听懂了。

大概是丈夫外面有人了,不喜欢自己了，婆婆对她也不好，希望求神保佑，能改变现状，决不忘神恩。看那象牙般的皮肤，看那苗条性感的身材，看那精致秀美的五官，再看那不凡的气质，我真气不打一处来，真想把她丈夫找来暴揍一顿，这么漂亮的媳妇不珍惜，给我算了。但又一想，老婆就在观内，说不好哪会儿就来拧耳朵；二来丈夫肯定比我年轻，说不定打不过人家，不是说不定，是肯定。所以我就别充英雄了，还是拜求神灵出面吧。二仙在上，老夫求你立刻将那现世陈世美捉拿归案，在这美少妇面前杖责５０，如若不肯认罪改过，立马当场杖毙，那美少妇我愿替二仙暂时照顾则个……哎呀，我的耳朵，疼哎呀，别，别……  

梦一样的艳遇就此梦醒。  

宫观门前的石阶前，七八位妇女在“坐而论道”，奇怪的是她们的对话全部不用语言，而是对唱。内容不甚了了，但悟出是在讨论、议论或者在辩论某个问题，你唱一段，我和一曲，平心静气又严肃认真。这些妇女的年龄都在５５岁开外，只有一人稍年轻也在45到５０岁以上。但这妇女似乎不了解自己的年纪，染着红头发，穿着极为性感，其实身材也很“火爆”丰乳肥臀，配上超短裙蕾丝网纹丝袜，在这荒僻山间也算一景了。此妇显然是这群人的核心人物，“学术讨论”的结果往往最后由她一锤定音。听了一会儿，好像一位刚刚加入的妇女提出了一个带有自己观点的话题，众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唱起来，讨论的结果，以提出话题的妇人认输退出告终。妇人们唱腔舒缓优美，随意中显然有固定有序的旋律，但并不重复呆板，会根据自己所要表达的语句内容、情感需要而变化多端。如此好玩的现象应立刻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名录加以保护，否则，几个老妇人一旦辞世，庙观之中少了这群人实在是一大损失。  

宫观门口有两位来自林州的说书人，其中一位拉弦者是盲人，另一位膀大腰圆的红脸中年男人，一手夹着烟，一手手持月琴，不时还要用夹着烟的手弹拨上两下，一边还要十分卖力地吼唱，真是忙得不亦乐乎。  

唱什么听不懂，但那汉子的极端投入和几近歇斯底里的卖命吼唱，还是深深打动了我，他的身后悬挂着一条横幅，表明是来自河南林州的某书人并有电话，那是在宣传自己，让人知道，如果有人赏识可能就会带来生意。祝你好运说书人，希望你的卖力演唱能获得应有的报偿。